公元前四零三年,周威烈王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、赵籍、韩虔(qián)为诸侯国君。史称三家分晋,由此拉开了战国的序幕。
晋国在衰落的过程中,国内其实主要是有四家大夫秉持,分别是智、韩、赵、魏这四家,其中智家势力最强。但最后分晋的却是其它三家,这又是怎么回事呢?
先说说智家的情况,当初,大夫智宣子决定智瑶为继承人,族人智果说:“他不如智宵。智瑶是有很多优点,归纳起来是五项:一、长得漂亮,二、精于骑射,三、才艺双全,四、能写善辩,五、坚毅果敢。但却有一项缺点,就是不仁厚。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,谁能和他和睦相处?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,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。”智宣子不听。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,另立为辅氏。
赵家也有典故,大夫赵简子两个儿子,长子叫伯鲁,幼子叫无恤。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,不知立哪个好,于是就把他日常训诫的言词,写在两块竹简上,分别交给两个儿子,嘱咐说:“好好记住!”过了三年,赵简子就问两个儿子,大儿子伯鲁啥也说不出,再问他的竹简,已丢失了。问小儿子无恤,人家背的很熟悉;再问竹简,他从袖子中拿出来给赵简子。这不用说了,妥妥的继承人。
好了,到这里,智宣子去世,智瑶即位了,就是智襄子。此时赵家就是那个背竹简的无恤,即赵襄子。韩家韩康子,魏家魏桓子。这个智瑶上了位,倚仗家大业大,自己能力又强,就有点飘了。看看他是怎么将智家搞亡的。
智瑶曾经与韩魏两家在蓝台饮宴,席间戏弄韩康子,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。又是智国,听说此事,就告诫说:“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,灾祸就一定会来了!”智瑶说:“别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。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,谁还敢兴风作浪!”智国又说:“这话可不妥。《夏书》中说:‘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,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,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。’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,所以不会招致大祸。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,又不戒备,说:‘不敢兴风作浪。’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。蚊子、蚂蚁、蜜蜂、蝎子,都能害人,何况是国君、国相呢!”智瑶不以为然。
接下来,智瑶向韩康子要地,韩康子不想给。家相段规说:“智瑶贪财好利,又刚愎自用,如果不给,一定讨伐我们,不如姑且给他。他拿到地更加狂妄,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;别人不给,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,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见机行事了。”韩康子说:“好主意。”便给了他一块上万户居民的领地。智瑶大喜,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,魏桓子也不想给,家相任章问:“为什么不给呢?”魏桓子说:“无缘无故来要地,凭什么给。”任章说:“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,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的警惧;我们给智瑶地,他一定会骄傲。他骄傲而轻敌,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;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,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。《周书》说:‘要打败敌人,必须暂时听从他;要夺取敌人利益,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。’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,让他骄傲自大,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,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!”魏桓子说:“对。”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。这下智瑶更是飘的忘乎所以了,两家都给了,赵家也没跑啊,就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。谁知道赵襄子可是个硬茬,直接给拒了。这还了得,智瑶勃然大怒,率领韩、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。赵襄子一看打不过啊,准备逃吧。往哪逃呢?想起父亲曾经嘱咐他,“如果将来有难,可以去晋阳,尹铎(duó)可以保护你。”尹铎是以前父亲的亲信,很贤良,让他去管理晋阳。于是赵襄子就去了晋阳。智瑶、韩康子、魏桓子三家就围住晋阳,晋阳在尹铎的带领下,上下一心,城门紧闭。智瑶有计谋,竟引水来灌城。一时大水泛滥,水位都到了百姓锅灶。智瑶让魏桓子为他驾车,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,巡视水势,那个高兴啊,说:“看我,不用一兵一卒,用点水就把赵给灭了。”韩魏两人心里估计得有一万个曹泥马,心说我两家都离水更近,一个临汾水,一个临绛水,要把赵灭了,我俩也跑不了啊。互相示意,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,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。智家的谋士絺疵(chīcī)看出来了,对智瑶说:“韩、魏两家肯定会反叛。”智瑶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絺疵说:“以常情而论,赵家就要被灭了,应该高兴才是,但他两人却面有忧色,肯定会担心以后也将被你灭掉,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?”狂妄的智瑶回头就把絺疵的话告诉了韩、魏二人,二人吓一大跳,赶紧说:“没有的事啊,这一定是小人离间,破坏我们的关系而帮赵家,傻子都知道跟着你攻赵家一定能成功,怎能去冒险干那不一定成功的事呢。”两人出去后,絺疵进来说:“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?”智瑶惊奇地反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絺疵说:“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,是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。”智瑶不以为然。絺疵一看,这什么人啊,就去了齐国。
再说赵家,大水不减,形势危急,怎么办?赵襄子心生一计,暗地里打开城门,让人去找到韩康子、魏桓子,跟他们说什么唇亡齿寒啊,依智瑶的德性,把我灭了,你们两家也跑不了。这真是一拍即合。三家商量约定好,里应外合。晚上赵家杀掉守堤人员,把水决开引入智家,智家一片混乱,韩魏再从两边进攻智家,赵家开城门从正面迎头痛击,智家大败。智瑶被杀,智家族人尽行诛灭。只有改姓的智果得以幸免。
后来,赵襄子立哥哥的孙子赵浣为继承人,这就是赵献子。赵献子生子名赵籍,为赵烈侯,立赵国。魏桓子的孙子魏斯,为魏文侯,立魏国。韩康子之孙韩虔,为韩景侯,立韩国。至此,晋国亡,三家由大夫成诸侯。
对于智瑶的灭亡,司马光给了中肯的评价,直到今天,也值得我们学习和领悟。
原文:臣光曰:智伯之亡也,才胜德也。夫才与德异,而世俗莫之能辨,通谓之贤,此其所以失人也。夫聪察强毅之谓才,正直中和之谓德。才者,德之资也;德者,才之帅也。云梦之竹,天下之劲也,然而不矫揉,不羽括,则不能以入坚;棠溪之金,天下之利也,然而不熔范,不砥砺,则不能以击强。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,才德兼亡谓之愚人,德胜才谓之君子,才胜德谓之小人。凡取人之术,苟不得圣人、君子而与之,与其得小人,不若得愚人。何则?君子挟才以为善,小人挟才以为恶。挟才以为善者,善无不至矣;挟才以为恶者,恶亦无不至矣。愚者虽欲为不善,智不能周,力不能胜,譬之乳狗搏人,人得而制之。小人智足以遂其奸,勇足以决其暴,是虎而翼者也,其为害岂不多哉!夫德者人之所严,而才者人之所爱。爱者易亲,严者易疏,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。自古昔以来,国之乱臣,家之败子,才有馀而德不足,以至于颠覆者多矣,岂特智伯哉!故为国为家者,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,又何失人之足患哉!
翻译:臣司马光认为:智瑶的灭亡,在于才胜过德。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,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,一概而论都称为贤明,于是就看错了人。所谓才,是指聪明、智慧、技巧、谋略;所谓德,是指正气、耿直、仁义、平和。才,是德的辅助;德,是才的统帅。云梦地方的竹子,天下都称为刚劲,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,不配上羽毛,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。棠溪出产的铜材,天下都称为精利,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,不锻打出锋,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。所以,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;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;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;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。挑选人才的方法,如果找不到圣人,君子可委任,与其得到小人,不如得到愚人。原因何在?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;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。持有才干作善事,能处处行善;而凭借才干作恶,就无恶不作了。愚人尽管想作恶,因为智慧不济,气力不胜任,好像小狗扑人,人还能制服它。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,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,就如恶虎生翼,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!有德的人令人尊敬,有才的人使人喜爱;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,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,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。自古至今,国家的乱臣奸佞,家族的败家浪子,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,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,又何止智瑶呢!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,知道选择的先后,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!
读史,明兴旺,知荣辱!